我即將辭去《四方報》總編輯,跑江湖的「身分」突然成了懸念。正在交接,尚未卸任,所以仍是「總編輯」;已在交接,即將卸任,隨時要和這個頭銜說掰掰。
《四方報》成立將近七年,這份在台灣製作發行、以東南亞語文為主的刊物,一直處在跨界的狀態,包括我這個總編輯。開頭幾年,《四方報》只有越文版和泰文版,對於越文和泰文都僅知皮毛的我,不敢自稱總編輯,姑且以「中文主編」含糊帶過。2011年,《四方報》多了印尼、菲律賓、柬埔寨版,各版皆有中文主編,我只得自動升官,成了總編輯。
最近要離職,許多朋友勸說萬萬不可,擔心《四方報》無以為繼。不過,我是不是總編輯,與《四方報》能否存續,真的可以畫上等號嗎?如果換了一個總編輯,《四方報》便一敗塗地,那只能怪我之前經營不善,沒能替《四方報》打下健全的體質。
但我樂觀地想,《四方報》七年來,跌跌撞撞有了今天的局面,至少證明了這個模式是可行的。而《四方報》既有的台籍、外籍同仁,當初因為理念相同、願意為東南亞移民、移工服務而加入團隊,現在我這個總編輯走了,正是他們展現實力的時刻。
進一步說,《四方報》的存續,也是檢驗台灣社會的指標。台灣是不是如同我們自詡的那麼多元包容、那麼友善又有人情味,不是看「先進國家」的觀光客怎麼說,而是要問問長期生活在台灣的移民、移工。如果我們堅持移民、移工到了台灣之後,一定要滿嘴愛台灣、一定要放棄對原生母國的依戀,也罷,那台灣就繼續向自戀的民族主義國家前進。
然而,如果我們同意台灣是個自由多元的島嶼,貧賤富貴本籍外籍都擁有基本人權,也看重移民、移工閱讀母語、書寫母語的需要,那麼,《四方報》只是個模式,版權開放,歡迎複製。若真能結束了一份位在台北的《四方報》,卻在台灣各地長出很多份《四方報》,表示有更多人願意跨越族群界線,為他人服務,這樣的台灣,才是寶島。也正好印證已故《四方報》創辦人成露茜所言:「《四方報》的成功,就是它的倒閉。」《四方報》無須追求永續經營萬萬歲,甘願化作春泥,守護異鄉人。
當然,這些都還是懸念,《四方報》會怎麼走下去,台灣社會將怎麼演變,變數多多。對我個人來說,說了要辭職,就真的要辭職,不是作戲。別人騙不騙我,我管不了,但我至少不騙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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